克洛莉丝认为烤面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并不只是身体上的辛苦，更多的是心上的辛苦。
村里仅有一处磨坊和一间公共烤炉。
若没有炉子，全村人的口粮都会出大问题。
因此，对于自己这个村里年级最大也是资历最老的工人来说，管理烤炉是一件必须值得百分百全心全意认真对待的事情。
每至早晨，当克洛莉丝揉着僵硬的后背爬起来后，她都能听见自己手底下一起烤面包的小子们在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
扰人清梦的声音却总是让她想起自己那早早离世的爱人。
要是她还在的话，约翰估计能羡慕死自己。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能一口气抗四个麻袋的美丽而壮实的姑娘。
怀念着妻子，克洛莉丝带着一群小伙子来到烤炉屋。
一旁，磨坊的水车吱呀吱呀地转着。
克洛莉丝佝偻着背，费力开着锈迹斑斑的门锁。
但是，也多亏了妻子和那些逝去了村民，兽潮已经不复存在了。
或许消灭兽潮更多应该归功于诡异的魔藤之森，但人们的生活确实在前人的余荫之下越来越好，人们不必在冬天战战兢兢地担心那些饿疯了的野兽，不必每年耗费那么多的时间修筑篱笆。
生活将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
总算打开门锁的克洛莉丝茫然地转头。
小伙子们的后面，蓬头垢面的妇女们带着自家的小孩已等候多时。
她们比自己手底下的年轻人更加吵闹，叽叽喳喳的烦人声音简直像是成群飞过的风号鸟，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像风号鸟群一般掀起把人吹飞的大风。
可以确定的是，克洛莉丝衰老的思绪总是被这群烦人妇人的叽喳声吹得混沌不堪。
她没好气地关上了门。
准备完全后，克洛莉丝开门迎接妇人们。
这群妇女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排队。
指挥着人群排好队，克洛莉丝和小子们忙碌起来。
一盘盘被保护地很好的丑陋面包胚送到手中，上面都做着五花八门的记号。
克洛莉丝可以明显看到相当一部分的面包胚混着格外难吃的麦皮与草茎。
宝贵的柴火被克洛莉丝和其他工人毫不吝啬地投入火炉。
这些柴火是所有村民的贡献，是众人从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凑出来的珍贵成果。
民，以食为天。
麦香味不知不觉充斥于这间屋子。
妇人们聚在树下翘首以盼。
炉火前，热浪滚滚中的克洛莉丝满头大汗。
用钳子将一盘又一盘的坚硬面包取出。
让它们在架子上放凉。
累坏了的克洛莉丝已经推不动装面包的车子了。
她赶紧让几个小伙子把面包推出去。
那群妇人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排队。
刚想歇一会的克洛莉丝破口大骂，又起身指挥起众人。
形状各异但都坚硬似铁的黑褐色面包顺利地分到了每个主人的手里。
喧嚣的人群渐渐散去。
生活越来越好？
这tm叫越来越好？
克洛莉丝摇摇头，她为自己先前没睡醒时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件烤炉屋，连同旁边的磨坊都是领主大人的财产。
自己这些忙得不可开交的工人没工钱不说，甚至于使用这里是要交税的。
饥肠辘辘的村民们所烤的每一块面包里都会被领主老爷再撕下来了一口。
而在面包成形之前，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早就已被领主吃了大半！
这是何等残忍的分配方式。
从未有过的愤怒萦绕于心头。
克洛莉丝又困惑于自己为什么曾经从未有觉得如此不对。
哪里不对。
忽然，大门咿咿呀呀地打开。
一个怯弱的小脑袋冒出来环视一圈，眼见到了克洛莉丝，一个瘦小的男孩溜进了温暖的房内。
是小汤米，他的父母因为房子倒塌压伤了腿和胳膊。
自己不忍心，于是接济了他家。
不过是分一些面包和可以吃的虫子罢了。
“汤米，你父母好些了吗？”克洛莉丝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小汤米脏兮兮的头发。
“好些了，叔叔。”汤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过几天，我爸妈又能下地干活啦。”
“那就好，那就好。”克洛莉丝哈哈大笑：“来，哥哥……姐姐……啊不，叔叔给你两块刚出炉的发面面包，带回去给你爸妈养病吧。”
发酵良好的蓬松面包可是最为健康的食物了。
至少像自己这种没见识的农民是这样认为的。
奇怪，纯粹的碳水化合物哪来的营养。
一丝违和感萌芽，而后在克洛莉丝的心中成长得愈发旺盛。
“谢谢里德叔叔。”汤米又补充道：“我以后会还给叔叔你的。”
“好好，快回家吧。”按着眉心，深感劳累的克洛莉丝晃手示意汤米快走。
“嗯！”
送走了小汤米。
克洛莉丝的笑容在脸上逐渐剥离开。
她低头看着掌心，白嫩的小手没有一丁点体力劳动过的痕迹。
到底哪里不对。
烤炉房的墙壁无声地坍塌。
烟尘飞扬。
断壁残垣中，克洛莉丝偎在完好的烤炉边上打起盹来。
原来干活这么累啊。
烤炉很温暖，自己很喜欢温暖的感觉。
冬天就要到了，也不知凯丽和约翰能不能挺过去。
啊，一会还要和约翰一起去收粮官那里打点一番。
约翰又得大出血咯，但这样好歹能瞒过领主，多留一些粮食。
“怎么就喂不饱你们呢？”
克洛莉丝喃喃自语，语气忿忿。
这是吃人……合法的吃人。
“冬天……”
冬天依旧是那么的严酷，从来如此。
我为什么不向神祈祷呢？
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没有向冬之主乞求过什么。
冬之主一定在神国中时刻注视着我们吧。
祂一定知道我们的苦难。
我们苦难的源头——生产关系！
克洛莉丝陡然惊醒。
那么……
吾主，我以我毕生的信仰向您乞求。
银发的少女开始祈祷。
“公正严明的北风之神啊，在您秩序所化的双翼之下，宵小之辈们都将被寒风与暴雪掩埋，我请求您的关注……”
首先，请您用暴雪埋葬掉我那贪婪的领主吧。
无事发生。
克洛莉丝又祈祷了一遍。
仍然无事发生。
废墟之中的她锤着脑袋。
愤怒、不可思议的愤怒席卷而来。
愤怒如同烈火，烧得她身心烦躁不已。
她颤抖地吐露出以下犯上的质问。
“喂，吾主，您听见了我的祈祷吗？你到底看到了没有啊，老里德、还有这群信仰你的农民正在受苦。”
我的冬之主、北风之神、风雪诗人、酣睡的冰河、金属龙的守护神。
“……巴哈姆特。”
神明的真名被轻描淡写地说出。
冬天来了。
暴雪突兀而至。
断壁残垣于顷刻中化为圣洁的雪色，数之不尽的雪花掩埋了炉火中的余烬。
紧接着，狂风怒吼，寒风如刀般将积雪刮去。
风，化为了雪构建的利刃。
于是入目尽是迷蒙而危险的白。
酷寒里的克洛莉丝瞬间冻僵。
她的思维俨然停滞。
凝结的眼球一时宛如晶莹的毛玻璃，在雪花还没有彻底盖住眼球之前，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倒映于冰雕似的少女的眼瞳之中。
凌冽的寒风携着雪粉构筑起那伟岸的身形。
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遮天蔽日的双翼骄傲地舒展，垂落雪地，修长健硕的脖颈覆盖着细密的、如微小棱镜般的白色鳞片，其上满是金色的符文。通透的寒冰散发着实质的幽蓝寒气肆意生长，让那生有双角的狰狞头颅覆上威严的假面。
巨龙。
没有什么能比这个词更能描述降临此间的存在。
冰雪的神明正伏在冰原之上酣睡。
除了寒风，世间的所有在无与伦比的低温作用下，陷入酣眠。
也许是这样。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微不可察的生长声隐藏于呼啸的狂风里。
蓄势待发。
不知过了多久。
一望无际的银白色的荆棘丛生，霎时间刺破冰原。
银白色的、温暖的光芒照耀大地。
那光芒止住了狂风，消融了冰雪。
终于也让冬之主酣睡的身形徐徐融化为静谧的河水，流淌于这片荆棘的大地之间。
废墟重建，泥土所制的墙壁如同影像倒带般立起。
火炉重燃，银白色的荆棘在火炉中噼里啪啦地燃烧。
温暖如阳光的银色光芒聚拢起支离破碎的克洛莉丝。
缓慢地重新让其勉强恢复成人型的模样。
“这是、什么、超展开……”
哆哆嗦嗦的克洛莉丝被娇小的荆棘之主抱在怀里，哇的哭出声来：“我、我以为终于能好好睡个觉了，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呜呜呜……”
“嗯嗯，我来了，没事了。”
黑发的萝莉猫娘任由还没修复好的克洛莉丝蹭来蹭去，绷带都被蹭掉了。
“能一天之内在梦境中目睹两位神明，你算是千百年来头一个了。
“这是艾伊给予你的天赋，当你用圣光去救赎他人时，象征灵魂的圣光就会沾染他人的记忆，而你会梦中亲身经历他人所经历过的事情。
“我就是因为你这份关于‘理解’的天赋才关注到你的。
“但梦境终究是模拟，你是可以在梦境里挣脱他人既定命运的。”
“只是，我也没想到，当你成为里德后，居然会随意念诵起冬之主的真名。
“祂是酣睡的冰河，自然也司掌梦境的权柄。
“即使一直陷入沉睡，祂照样可以听到。
“不过祂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的僭越祂就此揭过了。
“听明白了吗，已经没事了，别蹭了，小心又碎掉。”
晕乎乎的克洛莉丝从软嫩雪白中探出头来：“听、听明白了，大概。”
“因为你的异界记忆，所以我布下一些防止窥探的禁制，真是的，我都没想到会在当天晚上触发，而且居然还是位神明，幸亏冬之主根本不在乎你这种凡人。”
猫娘萝莉扶额，瑰丽的只眼无奈地盯着还在哆嗦的克洛莉丝。
克洛莉丝差点就死了。
重新整理好胸前的绷带，荆棘之主忍俊不禁：“一天见到我两次，我的眷者都没这种待遇……你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不管了。”
“啊？”
克洛莉丝傻眼了，她在异世界做个梦都这般危险，很难想象没人护着会出什么事。
“正常人会随便说出神明真名吗？主动寻死我为什么要救。”
“……”
“长记性了吗，缺乏常识的穿越者真可怕啊。”
荆棘之主将克洛莉丝放在腿上，打了哈欠，开始修复克洛莉丝所看不到的皮开肉绽的身后。
“长记性了……”
感受着荆棘之主肉感软糯的浑圆大腿，前胸贴着后背的克洛莉丝拼命点头道。
咔嚓。
她脖子断了。
“不要乱动，我不想因为你耗费多少力量。”
荆棘之主仅剩的一只眼框渐渐浮现出黑眼圈。
这具化身继被恶魔大佬干掉一只眼后，又被冬之主的安眠寒气传染了。
“你灵魂严重损伤，很麻烦的，而且我现在又困又累，咦，头怎么掉下来了。”
荆棘之主按住挣扎的克洛莉丝、的身体，抓着银发将少女的脑袋拎了起来，比了又比，怼到脖子上后又敲了敲。
“睡吧，等你醒过来就完事了。”
口吐白沫的克洛莉丝应声睡了过去。
“我也睡会，时间还早……”
黑发的萝莉猫娘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玩具似的靠在火炉旁。
困意中，猫娘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放在克洛莉丝的肩膀上。
门外，磅礴的大雪再次从天而降，却悄无声息。
神明化作的河流停止流淌，冰花在河面上生长而出，河流封冻。
一切归于洁白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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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得了新冠之后思路好像更乱了。
我本来要写啥来着。
本章没校对，有问题以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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